广外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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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编者按 7月18日,原广州外国语学院副院长林如彤同志在广州逝世,享年98岁。8月2日,广州日报A06版刊发文章《火红玫瑰圣洁百合--百岁上海千金林如彤的红色之旅》回顾林如彤同志叛逆、坚毅、高洁、美丽的一生。为纪念林如彤同志,缅怀她的光辉业绩,学习她的优秀品格,号召广大师生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,本网特对该篇报道予以全文转载。

 

晚年林如彤

 

 

以下为报道全文

 

 

火红玫瑰圣洁百合

百岁上海千金林如彤的红色之旅

 

  7月24日9时45分,广州市殡仪馆5号厅。鲜红的玫瑰和洁白的百合分外夺目,享年98岁、美丽的共产党员林如彤的告别会正在举行。根据遗愿,参加告别会的只有她的孩子们。女儿陈小佩流着泪,代表弟妹向亲爱的妈妈说着最后的话:“妈妈,您常说人生就是一个旅途,走完一程又一程。您今天就要开始新的旅程了,您可要勇敢地展开双翅,义无反顾,直冲云霄啊!您是天上的龙,我们心中的神!您去的是天堂,那里有灿烂的太阳、美丽的花园、白色的凉亭、可爱的天使。爸爸、外公、外婆、大阿姨、六阿姨、十一阿姨都在等您。嫦娥会为您起舞,吴刚会为您捧酒,长空会为您高歌!我们知道您不喜欢眼泪,更不喜欢伤悲。您喜欢的‘向前!向前!我们的队伍向太阳!’所以,我们是怀着祝福的心愿,唱着《新四军军歌》,手捧着火红的玫瑰和圣洁的百合来列队欢送您的!”

  林如彤,1938年入党,1941年从上海奔赴延安,广州外国语学院原副院长,著名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家陈唯实的妻子,走完了她为信仰奋斗的光辉一生。

 

叛逆

不愿意过寄生虫一般醉生梦死的日子

 

  上世纪30年代,一名穿着旗袍的阔太太驾着小轿车,大呼小叫闯入顾家别墅:“哎呀不得了,有一只黑猫从我家窗台蹿了过去。我特意过来问问,这是不是凶兆呀?”住在别墅里的顾以佩,也就是后来的林如彤在多年以后忆起阔太太那夸张的表情,依然难掩反感:“无所事事,大惊小怪!”

 

 林如彤(左三)与姐妹、母亲

 

  林如彤母亲所在的孙氏家族是当时上海的巨富,经营着全亚洲最大的阜丰面粉厂。一家人吃西餐,喝英女皇喜欢的红茶,用美国牌子的纸巾,林如彤从小接受英文教育、学习西方礼仪。在六兄弟姐妹中,她长得最像母亲,又天资聪颖,因此备受宠爱。

  然而,林如彤并不感到快活,相反,她痛恨莺莺燕燕的富人生活——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际,那些太太、小姐们舞照跳、街照逛,在麻将桌上谈论着男人,攀比着财富。“林主任时常以自己的经历教育年轻人要进行思想改造。身为富家小姐,她不愿意过寄生虫一般醉生梦死的日子。”原南方大学学员、后来曾担任广东省政府办公厅主任的吴群继告诉记者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林如彤加入了学生救亡协会,并在1935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“12·16”上海学界大游行。她后来在回忆文章中写道:“那真是声势浩大,气吞山河,如万箭射向侵略者的心脏。我真正地认识到,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。从此,我下定决心,要永远跟党走。”

  1938年,林如彤从大同大学毕业,同年年底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她出生于富家,却痛恨贫富悬殊、两极分化。她要砸碎万恶的旧世界,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主人。

 

信仰

为了到圣地延安,一切也值

 

  在上海,林如彤以富家小姐的身份作掩饰,从事危险的情报传递。由于工作出色,她还得到了潘汉年的赞赏。1941年,由于身份暴露,上级要求林如彤前往延安。当时,家人正好给她介绍了一个重庆的相亲对象。林如彤便和同是党员的大妹顾以佶以去重庆相亲为由离开了上海。

  25岁的姑娘为终于能去心目中的圣地激动不已,她步履轻快地迈出了花园洋房,那一丝淡淡的离愁别绪很快就被期待与欣喜掩盖,却不曾想到这是与父母的永别。

林如彤一家人

 

  在林如彤口述的《信仰的力量》一文中,她这样描述旅程的艰险——为安全起见,我们不走城市走乡村,不走大路走小路。在泥泞的羊肠田埂上不知摔了多少跟头,走坏了多少双鞋,才到了黄河。“过了黄河,就是延安!”大家兴奋地相拥而泣,却没想到更大的危险就在眼前!这里是黄河壶口,风高浪急。要越过它,就像跨过虎口。但为避敌追兵,我们别无选择。几个上海女生,第一次坐上木筏,第一次趴在怒吼的黄河上。说不怕是假的,但为了到延安,一切也值!

  初到延安,林如彤在生活上什么都不会。有一回生病了,同志给她送去面条。林如彤问“怎么煮”,同志答“水开了就搁进去”。林如彤再问:“什么叫水开了?”同志吃惊地说:“就是水冒泡泡!算了还是我给你煮吧!”不过,要强的她很快学会了生活生产技能,在延安的5年里,她除了学习马列、毛泽东著作外,还参与打窑洞、纺纱线、做棉袄的大生产运动,一点也不落后于人。

 

坚韧

十年浩劫中未见她流过一滴泪

 

  1943年,经彭真批准,林如彤和陈唯实结婚。陈唯实对妻子既宠爱又得意。两人还在谈恋爱的时候,陈唯实发现林如彤的脚因为过去穿高跟鞋,大脚趾和二脚趾长期受挤压叠在了一起,加上有扁平足,在延安下土坡总是滑到,他就将林如彤经常走的一条土坡凿成了一级一级台阶。在杨家岭中央礼堂的舞会上,叶帅打趣问林如彤是“土包子”还是“洋包子”,陈唯实颇有几分得意地答:“您跟她跳支舞就知道了!”一曲终了,叶帅哈哈大笑道:“不错!是洋包子!”陈小佩说,父亲常常将“你妈就是一朵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”挂在嘴边,把母亲当成宝贝一样疼着。

 

  林如彤和丈夫在北京留影

 

  “文革”刚开始,陈唯实成了“反动学术权威”,被关进了牛棚。没多久,林如彤也被下放到贺兰山军马场,夫妻俩开始了4年的分离。陈小佩后来得知,曾有“造反派”要求林如彤“揭发”丈夫,她以“我丈夫没有问题”断然拒绝。

  当兵前,陈小佩去贺兰山看望母亲,才50岁出头的林如彤头发已全白。她穿着粗布衣,却整洁优雅。为了迎接女儿的到来,林如彤提前好几天跟老乡要来一只鸡。母女俩在破院子里,一人抓着鸡头、一人抓着鸡脚,林如彤拿着菜刀像锯木一样锯鸡脖子。鸡挣扎逃脱后满院子跑,母女俩满院子追,边追边笑,这也成了那段痛苦岁月中母女俩唯一的温暖记忆。

  1971年,夫妻俩回到陈唯实的家乡潮安县。受尽折磨的陈唯实1973年被查出肺癌,1974年1月25日病逝于广州陆军总医院。临终前,陈唯实叮嘱妻子:“你看好我们的孩子。”林如彤说:“好!”病房里哭声一片,林如彤却没有淌泪。她冷静地处理好后事,随即为丈夫恢复名誉四处奔走。1977年8月,陈唯实获得彻底平反。林如彤又积极协助陈唯实的学生整理编辑《陈唯实文选》。1986年文选出版,林如彤说:“他的事情我都完成了,可以告慰他在天之灵了。”

  “在那么艰苦的日子里,我没有见母亲淌过一滴眼泪,她太坚强了,在子女的心目中,她就像神一样。”陈小佩说。

 

高洁

生前身后都不愿麻烦组织

 

  1950年,毛主席指示在广州成立南方大学。陈唯实任第一副校长和党委副书记,林如彤任五部副主任,1950年到1952年,南方大学培养了2万多名青年干部。吴群继曾在那里学习和工作,他告诉记者,林如彤对南方大学感情很深。上世纪80年代初,广州成立了南方大学校友会。直到2010年的校友会活动,已经94高龄的她仍坚持参加。

  在前广外校长徐真华眼中,林如彤是一个不媚俗、不掩饰自己、头脑很清醒的人。1974年到1983年,林如彤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前身——广州外国语学院担任副院长。在极左路线统治高校的年代,林如彤却告诫学生们:“作为学生学习是最重要的,你们天天喊要闹革命,为人民服务。可如果连外语工具都没掌握好,怎么为人民服务,如何在外交战线立新功?提口号不能替代学习。”

  在徐真华担任广外校长后,已经离休的林如彤曾向他表达对高校功利化、行政化的担心。这对徐真华触动很大,他提出:“不把学校当成官场周旋,不把学校当成商场经营。要树立大学的品牌和形象,尊重知识、尊重文化、尊重人才。”

  林如彤一生坎坷辗转,对名利得失看得很淡。她在上世纪50年代已是12级干部,30多年后离休才升了一个级别。她总说:“那么多先烈为革命牺牲了,我们已经是幸存者,还有什么资格在名利上再提要求呢?如果人只有物欲,就和低等动物没有区别,有了精神追求,才能称其为人。”

  广外离退休人员管理处处长王新贵感慨,作为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的高级干部,林如彤和家人从未向学校提出过任何要求。更让王新贵敬佩的是,老人家很早就对身后事提出了三点要求:不开追悼会、不搞遗体告别、不接受任何奠仪。生前不麻烦组织,身后也不能麻烦组织。

 

美丽

革命目的也是美丽的,革命人永远年轻

 

  林如彤的美丽令人难忘。徐真华记得,1974年第一次见到林老师时,她涂着口红。“那时已经50多岁了,皮肤却很白皙细腻。虽然穿着布衣,但整洁合身。在大多数人不修边幅,穿肥大军装的年代,她的美很容易招来议论。”徐真华说,林如彤不以为意,她认为“打扮得漂亮,是尊重别人、尊重自己、尊重生命。革命不排斥美”。

  在陈小佩眼中,母亲举手投足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。永远身姿挺拔,坐着的时候腰杆笔直,双腿交叉并拢,两手端放在膝盖上面。说话的时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,柔声细语。“她不仅自己爱美,还要求身边的人懂得美。”

  2012年9月,林如彤被查出肝癌。即使住院,她仍然很在意自己的形象,不愿意穿病号服,嫌不好看,要穿家里的睡衣。今年7月18日,林如彤终于疲惫地闭上了双眼。一辈子没见母亲哭过的陈小佩,在这一刻看见母亲的眼角滑过了两行清泪。尽管与陈唯实伉俪情深,林如彤却并未提出合葬。“她认为女性要独立,至死也不愿意依附。可我们觉得妈妈在天堂里也应该有爸爸照顾她,而且他们夫妻俩已经分开40年了,爸爸肯定特别希望和妈妈在一起。”

  告别会上,林如彤在玫瑰百合的簇拥下,面容安详圣洁。她为了革命事业,放弃优渥的生活,到延安艰苦奋斗,又在浩劫中吃尽苦头。陈小佩曾问母亲:“您后悔过么?”她的回答永远是“无怨无悔”。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?或许,在她口述的《信仰的力量》一文中能找到答案:“回首往昔无憾事,只因誓做革命人!今天,虽然我已是古稀老人,但我心依旧年轻,信念愈加坚强。”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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